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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识美国农场
发布时间:2009/12/30 来源:弘野渐归 阅读:1820

 
        该下班了,透过实验室的大窗玻璃,我看到停车场里的车辆鱼贯而出。5点多了,太阳还老高。伍兹霍尔,这个高纬度的弹丸小村,坐落在美国麻省的西南角,深深 的插在大西洋里。地方虽小,却云集着驰名世界的大批名人和若干美国重要海洋机构,并以卓越的科技成就和创新能力蜚声全球。
       搞了一天调试,我早已昏头胀脑,还需早早地赶到7英里之外的农场去,赚一点蓝钞。这份活,是从当地的小报上找到的。按时计酬,一小时6美元,每次工作三、四个小时,按当时汇率计算,整整顶上我在中国一个月的工资!
       刚买来的二手本田CIVIC,像一只任劳任怨的老牛,静静的卧在角上,注视着一片蔚蓝,默默地等待主人的驾驭。大西洋的波涛传送着金色的温暖,轻拂我的脸 颊。我盘算买这辆车已经很久了,它原属一个纯白种的名叫马克的美国小伙,与我共租一幢房子。房东是个单身老太太,常年在以色列教书,房子托给二房东管理, 是个木匠。
       那时侯,花400美金买车,对我而言,绝对是大笔支出。80年代中期,这正是国家对访问学者一个月的全部供给。为了此车,我天天吃最廉价的意大利通心 粉。那玩意硬如金属,黄黄的,像一根根电焊用的黄铜焊条。早上就要事先泡到水里,晚上还得煮上半个小时。送到嘴里,滑溜溜的,咬不动,嚼不烂,毫无滋味, 又仿佛是橡皮做的。
       车是一定要买的,没有它无法生存,这里不同于纽约、洛山矶。记得我刚来这里不久,一个星期六,我骑单车去逛YARD SALE (院子里卖旧货),正赶上大贱卖,一块钱装一袋,西服、毛衣、皮鞋、腰带、家用电器……随便装什么。初到这个花花世界,哪见过这种好事?我交了3块钱,乱 七八糟、结结实实地塞胀了三大袋子。不料,当我兴致勃勃地返程时,迷失了方向。说来也倒霉,正当我南辕北辙的狂奔时,风雨又大作起来。我在高速路一侧骑 行,飞驰的车辆擦身而过,我像泡在水里,活生生一只不折不扣的落汤鸡。灌满水的鞋子汩汩作响,风像一堵厚墙,车轮一蹬一转,购物的欣喜被搞得荡然无存!我 心里在暗暗的骂:“他妈的,嚣张的美国佬,总有一天,我也叫你们领教我的车技,把你们甩得远远的,吃灰去吧!”。这也可能是我日后屡开快车,频遭罚款的真 正原因。
       那天,我在风雨呼啸的阁楼上,昏睡了几个小时。
       我掏出车钥匙,在中指上划着圈儿,洋洋自得的来到车前。
       车是两厢的,个头虽小,但动力澎湃。学车用的是自动挡,不熟悉该车的手动挡位操作,行驶在马路上,蹦蹦跳跳,像只兔子,还常常憋火,几乎拉了缸。害得两边 的车辆如同见了恐怖分子,小心翼翼的绕行,还不时鸣着喇叭。说实在的,在这个国度里,马路上的车辆大都静静地行驶,来美很久了,还很少听见喇叭声呢!
       农场主是一位黑人,名唤托尼,85岁了,看不出半点邋遢,清瘦刚毅,脸上似乎也没有深的皱纹,可能是人面太黑,分不出层次的缘故。他说,我的任务是帮他耕作这片庄园。我搭眼一看,吓傻了!
      这是一片坐落在法尔茅斯城东的农场,占地面积120公顷,四周被密布的森林环抱,是托尼的先父廉价买下来的。农场被一道土坎分成两个部分,东边是一望无际 的玉米田,微风吹来,荡起一阵阵摩擦涌动的喧哗;西边种植草莓,绿油油的叶蔓匍匐在地上,使我联想到我们老家满地攀延的地瓜秧。说实话,我虽生在农村,但 从小求学在外,哪有能力耕作如此广袤的农场?我支吾着,佯装小便,躲到一棵大树下,揣摩如何回答托尼的问题。
      耀眼的夕阳洒满了一地的光辉。云朵在湛蓝的天幕上徐徐地游走,似大海中争流的簇簇白帆。我的内心像这云彩一样,须臾之间,编织出不同的图形。
      托尼远远的站在地头上,像一尊日晒雨淋了100年的铜像,黑黝黝的凝固着。我终于想好了,不管三七二十一,先答应再说。他一个糟老头子能干,我年轻力壮, 必能胜任。我想到了童年时代的贫困生活,拥抱着久长的饥寒长大;我也想到了大西北的艰苦经历,爬山涉水,居帐食菽,一次装卸几吨重的麻包,还怕这些行则动 车、夏开空调、冬放暖气、只会到超市购买食品的老外?
      我兴冲冲的跑回来,冲着他说,“OK!”
      他又把任务仔细交代了一番,并作了示范。原来,只是给那片草莓培秧,每株留下6-7条秧蔓,其他剔除,再将那些拖长的秧蔓略作修整,中间压土即可。我一下松弛了下来,这种活我干得多了,在农活中属于较轻的一种,读小学的时候,父亲就教会我了!
       呵,只怪托尼发音不清!要不,是我的英语听力出了问题?
       田间的劳动给了我无穷的乐趣。只身在外,两眼惶惶,那帮嬉戏于草坪或沙滩上的红男绿女似乎是天外来客,与我水火不相容,才不和他们玩那!在暴烈的阳光下, 近乎赤裸地伸展着四肢,头枕细软,品着罐饮,任凭太阳灼出一身斑斓;也见过那些摆摊的阔太太,珠光宝气,描眉画眼,一件上好的衣服才索价两毛五分钱,嘴里 还插着根塑料吸管,喝着几块美金一小厅的饮料,这算做的哪门子买卖!当然,也偶见貌若天仙者,但大都经不住近探,金毛闪闪,皮肤粗糙,汗孔扩张,恰似深山 老林里的猿猴。
       以后就是周期性的浇水、松土和除草了,完全和国内一样的管理程序,甚至更简单,因为那地方没有太多的害虫,所用的工具也似乎更顺手些。
       口袋里的美钞像大田里的草莓叶子在悄然涨大变厚,只用了一个月,草莓还没有作果,我倒提前有了收获,爱车的本金赚回来了!
       有了车,我就搬到农场的不远处,虽离海洋所远些,但开车即成咫尺之遥。这是一幢濒临湖泊的两层木楼,环境幽雅,租金便宜。房东是早年来美的上海老太太,还 获得过哲学博士,只因其丈夫与其离婚,神经出了问题,有时嘟嘟囔囔,不知同谁讲话,也弄不清讲些什么。房子由她的外甥女管理,一共住了5个中国人。我们曾 打趣地妄称:这是该地区中国人最密集的圣地,堪称中东的百利恒。
       闲暇偶得,坐在房后的凉台上,吱呀着摇椅,喘息着湖水过滤后的凉风,透望那片晶莹清澈的深蓝色湖水,满眼尽是飞艇和白鸥。小湖却也给了我很多的乐趣,尽管 有一次海鸥叼走了我1.5美元买来的红肠,气得我暴跳如雷。最好笑的是湖里的小鱼,傻傻的可爱,草草的挽个钩儿,挂上块面包,,不需鱼竿,探手就可轻松的 把它们钓上来。
又是一个久盼的大周末,我在蒙头大睡。纷扬的柳絮从开启的窗口飘进来,地毯上挂了一层霜;丛林中的鸟声已经混响成一片,太阳爬得老高了。
       电话铃声吵醒了我,托尼让我去摘草莓。
       北美的夏天温暖湿润,几个月的功夫就蒸熟了一地通红的莓果。车未触田头,一股诱人的香味早已涌入车中! 说真的,来美一年多了,还未尝过草莓的味道,只知道挺贵,巴掌大的一小篮子,标价4块美金,走到超级市场里,我曾在草莓摆台边磨蹭过几圈。
       摘草莓,有新的计酬方法,按筐计费,摘一筐0.4美元,着实让我喜出望外!我深知,手脚麻利是我的固有本领。田头上,堆积着托尼和他的三儿子准备好的竹筐,垒叠在那里,像堵墙。我突然想到那位前天刚刚来访的朋友,何不让他也过来,狠狠地捞大老美一把!
       开工前,我先捡了一枚,填到嘴里。托尼说了,可以随便品尝,事后还可以捎两筐回去。
       我的朋友也在托尼的欣然同意下来了。
       那是十分难忘的一次记忆,我们整整干了一天,头茬草莓,硕果累累,个头又大,双手一搂,就是一筐(千万别当成真筐,一只小方篮而已,满载一斤左右)只不过 要把烂的挑出来。托尼和他的儿子们在路边简棚内支起了一条长桌,就地拍卖,仗着阵阵诱人的莓香,每筐索价6美元!
       寂静的小路开始嘈杂起来,竟然很快拉起了排队的汽车长龙。行车扬起的尘土久久不散,像跟随着一柱飓风。原来,此农场产的草莓,在当地享有盛名,看到当地小 报的消息,他们早早打算来此尝鲜了。我们只顾蹲在那里忙活,午饭都没吃,嘴里塞满了又香又甜的草莓,全算得了一顿免费的午餐。
       太阳像定了格,呆呆的镶嵌在蓝天上,一动也不动,脊背被烤得流油。恼人的小咬围着人团团飞舞,搔的我浑身上下没有不痒的地方。此时,美钞已经不那么鲜艳, 疲倦把我重重的推倒在地,只想休息,不想别的。那位朋友,早已累倒,正躺在烈日下喘息。我心想,也真难为他了,本来就一身臃肿,蹲在这里,时间久了,那便 便大腹是断然受不了的!
       手指磨出了血泡,草莓粘汁溅满了衣袖,胳膊、脸上一片狼藉,活像京剧里的红脸关公。又是一阵轰鸣,托尼开着 皮卡又从摊点折了回来,他伸出漆黑的指头,比划着,顷言已经卖了6000多美元,排队的人还源源不绝的赶来,催我们赶快采摘。我抬起头来,但见他那煤球般 黑脸露出了两排白牙,足足占据了面部的二分之一。这可是大钱呀,算来,我们的工钱也足足有300多美金了!
       那一天,加上托尼家人的帮忙,共摘了1200多筐,我一人摘了700多筐,赚了280多美金,几乎是我朋友的两倍!
由于我工作卖力,很快就成了托尼和他三儿子森第的朋友。鉴于我的名字叫起来咬嘴,他们就喊我“乔治”。说实话,我一向反感洋名字,堂堂正正的中国人,干嘛搞这种不三不四的怪名堂!无奈他们乐于此称,全算在农场的记号吧。 
       为 了能让我留在这里,父子俩设法轮流给我机会。冬天,农场是一片皑皑的雪原,除了呼啸的长风,卷起一溜溜白色的旋转,再也看不到一线生机。唯见几株插在雪中 的大树,摇曳着寒风,嘶嘶作吼。他们不时地约我去,尽干些室内的活计,有时劈柴,有时擦玻璃,工钱照付,大部分是现金。久而久之,我还真与他们产生了感 情。说起森第,还真有意思,他是越战的老兵,幸运的娶到一位日本老婆,尽管在我看来相貌平平。除了满嘴夸他的夫人外,他还乐道于炫耀美国的强大,我深知, 这是一般美国人的固有特征。他也诚实,并不隐瞒有过的失败,还不止一次切实的承认,美国在海外共有两场败绩:一次在朝鲜,一次是越战,而这两次失败,根本 原因都是由于中国的介入,中国赢了,美国输了。
       直到87年年底,我才辞去了这份工作。其实,这家人和多数美国人一样,坦诚、认真,直率。曾屡屡提出帮我办绿卡,同他们一起,永远经营这块肥沃的土地,无 奈我执意不肯。看到大街上往来的金发碧眼,我终无家的感觉,似觉得滑落到了另一个星球上。后来,我还应邀参加了他们的几次家庭聚会,才知道托尼的妻子是一 位漂亮、贤惠的白人妇女。可到底没弄明白,三个儿子,个个是黑人,没有一个白的,甚至棕色的也没有。
       有人说,只有第二代或第三代才会有介于白黑的混血肤色人种,我孤陋寡闻,不得而知。